作者简介：梅实，男，湖南临湘人。中共党员。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政治系。曾任中共岳阳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，《岳阳晚报》第一任总编辑，岳阳市文化局党组书记、局长。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国家一级作家。著有长篇小说《驿动的红楼》，散文集《梅实散文》、《岳阳旧事》、《胡思乱想》、《我的幸福生活》、《往事悠悠》，剧本集《梅实剧作》，长篇报告文学《光明颂》、《长炼人》等。新编历史剧《弃花翎》年获文化部第七届文华剧作奖。年获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。

梅实笑侃岳阳人之五

笑侃汨罗人

梅实

汨罗市区夜景

汨罗自上世纪六十年代才从湘阴县分离出来，满打满算，不过40几年。因此，有的人说起汨罗，就会认为，跟湘阴差不多。

其实，细察起来，有差不多的地方，也有差异较大的地方。

汨罗人手脚勤快，会做事，在岳阳街上，尤以基建队、木工、泥工有名，这一点与湘阴人不相上下。若仔细探究，汨罗人似乎更精明，商品意识更强。

上个世纪七十年代，改革开放尚未兴起，汨罗人就开始经商了，他们中的一些人，最初的作法是将本地的一些土特产，运到外地去贩卖。记得多年前听到一个笑话：有个汨罗人，将王八用蛇皮袋装了，坐火车去广州贩卖。因怕王八途中憋死，便将那蛇皮袋捅了一些小眼。在座位上，这位爷将蛇皮袋夹于胯中，一路颠簸，昏昏欲睡。行至半途，那王八在袋里难受了，将脑壳从袋眼探了出来。恰巧对面坐了一护士长、一小护士，小护士眼尖，很快就发现了，示意护士长看，护士长见罢，倒抽一口凉气，说：“医院工作了二十多年，男人那东西，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白的黑的直的弯的哪一样没见过，像这样长了眼睛的今天确实是第一回碰到。”

毋庸置疑，这个故事是经过文人加了工的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，汨罗人生意做得早，也做得好，比别地方的人反应快，会赚钱。历史上，人们普遍认为湖南人就会两样活，一是会打仗，二是会种田。依我看，不尽其然，邵阳人得除外，常德人得除外，汨罗人也得除外，他们还会经商，了不起。

汨罗人善辩。我在写华容人时，曾写到华容人会说，会总结经验，汨罗人也会说，但他们不一样，汨罗人具有雄辩的天赋。说到这一点，许多人会想起长沙人，说长沙人是长沙理手。什么叫做长沙理手，我的理解，就是长沙人善辩，有理自然理直气壮，没有理也可以抓山抵水，弄出几条理由，让你败下阵来。所以，一般人你不要与长沙人争辩，有什么事抓紧办，意见不一，赶紧走人，你如果自不量力，想在他们面前争赢，那你是老虎嘴里讨脆骨，找死。

汨罗人也喜欢与人辩理。我曾为一个问题困扰了好久，上世纪六十年代，汨罗为什么突然掀起了学哲学用哲学的高潮，并且一时轰动全国，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答案，哲学就是道理学，明白学，这道理是要讲的，是要辩的，这方面，汨罗人有天赋，有较为广泛的群众基础，别的地方学也学不像。当然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来那么几套的，而且，上边的要求越来越高，你总不能天天讲三担牛屎六箢箕，要不断出新，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，讲多了，老百姓就烦了，开会时一个个成了哑巴。有个大队的支部书记很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，很会用毛主席语录来启发人。当时流行的红本本毛主席语录第11页里有这么一段话：革命不是请客吃饭，不是做文章，不是绘画绣花，不能那样雅致，那样从容不迫，文质彬彬，那样温良恭俭让。革命是暴动，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。可怜这位老支书，哪能记得那么多，但他有自己的绝活，他能用自己的话将毛主席语录填补得天衣无缝。他是这样说的：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，革命不是请客，吃饭不是做文章，做文章不是挑花绣朵，挑花绣朵不能鸦鹊无声。贫下中农同志们，我们要听毛主席的话，每个人都要发言。

事实上，每个人都发言很难，每个人的发言都充满哲理更难，为了应付上边的检查和外地人的参观，汨罗人想了很多办法，其中一条是李代桃僵。找来一位教师，脸上抹把柴灰，头盘一条长巾，手拿一根长烟竿，坐灶弯里，装扮成老贫农，如此这般，居然还真蒙过了许多人。

屈子祠

就像我曾说过的，聪明用过了头，会被人认为是狡猾，善辩过了头，也会被人看作咬筋。著名剧作家吴傲君本来是能说会道的，也许他被汨罗人气过几回，他曾作过一个推断，说屈大夫在流放期间，曾到过沅江，到过溆浦，到过九嶷山，甚而在安徽呆过几年，为什么都没有投江，而偏偏到了汨罗就怀沙了呢？他的结论是，屈原是被汨罗人气死的。这当然是一句玩笑，当不得真的。无独有偶，著名作家韩少功在他的《山南水北》里，有篇文章的标题就是“气死屈原”，说汨罗有个乡镇搞旅游开发，在进山口建了个门头，凡进车辆，收门票十六元，门头边，还树起了一块硕大的导游图，图上标明了一个比一个好听的景点。老百姓见这旅游开发的钱被乡里赚了，很不服气，于是故意捣乱，导游图上写了个珠波桥，他就说，哪里有珠波桥啰，我们那里只有个猪婆桥。图上写情人路，他说那叫蛤蟆冲路。图上说有个八丈飞瀑，他说最近几个月没下雨，早就干了。有的老百姓干脆站卡子边，对来人说，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，十六块钱一张门票，你们还不如将这钱称了肉回去炖肉吃。气得乡干部们一个个七窃生烟，其中一个乡干部说，屈原是个湖北佬，怎么死在这里？他当大官走南闯北的，哪里不能死？怎么偏偏就要在汨罗投江？事情太明白了，他肯定是被这里的老百姓气死的，把八辈子的血都吐光了。

说起这事，我也是深有体会的。那一年，我还在当文化局长，快到年底了，带了几个人，去各县市作目标管理检查，自然也到了汨罗。恰好汨罗市审计部门也派人到汨罗文化局查账，两班人加陪同十四人分成两桌吃了一餐饭。刚回岳阳，告状信到了当时的市长黄甲喜那里，说我们在下面大吃大喝，黄市长转批督查办去查，结果发现我们两桌人才吃了一百四十七元，黄市长当即表扬了我们。这事要说也就过去了，但我就有点犯难了，还去不去汨罗呢？去吧，怕有人又会告状，不去吧，又怕他们说我小肚鸡肠，是因为有意见而不去。思来想去，还是打算不去，不是有句话，叫惹不起，躲得起吗，真的是过了一年多没去，没想到还真被他们有的人抓着把柄了，说我心胸狭窄，与下面的同志计较云云，让我啼笑皆非有口难辩。

任弼时纪念馆

我在写岳阳县人的时侯，曾写到岳阳的历史上，曾有两个小国家，一个叫糜子国，一个叫罗子国。罗子国的国都位于今汨罗城往西４公里处。我曾去那里探寻过几回，当年的城池早已荡然无存了，但护城河还能见到。千万别小看了这地方，像岳阳的筻口一样，这里的王者之风还在，这里的霸气犹存。在现代，就这块小小的地方，出过的厅级干部有杨斌（原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）、周昌贡（原岳阳市市长）、高克勤（原岳阳市委副书记）等，处级干部算起来有几十人。如果再往周边地区推，那就更多了，包括曾任我们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的任弼时。这里还出正虹饲料，全国闻名。有一年我去正虹，一位老总向我介绍，说公司准备搬迁，我跟他说，你们不论搬到哪里，这个地方不要丢，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，哪里也比不上。

具有王者之风与霸气的汨罗人与岳阳县人有一点不一样，汨罗人不像岳阳县人那样有惰性，那么不思进取，得过且过，他们总是以积极的姿态在生活着与工作着，他们每天都在创造，他们每天都在创新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他们的汨罗镇曾经是全岳阳地区多个乡镇中，乡镇企业产值第一个过亿元的镇，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儿，有的地方乡镇企业才刚刚起步，岳阳县的渭洞山里还只知道用竹子做跳板做蛋篓子卖，临湘的文白山里更是只知将原木卖往湖北崇阳与通城，汨罗的乡镇企业那时就办得红红火火的了。譬如这石头，花岗岩、大青石，哪里都有，华容塔市驿、桃花山的石头质地就特别好，可都没像汨罗川山坪的石头做得有名，川山坪的石头还远销到了日本。又譬如拾荒，岳阳老百姓叫收破烂，一般的人，早出晚归，累死累活，充其量也只能养家糊口，汨罗人就不一样，汨罗新市那里就有几家，因为收破烂收得风风光光，发了大财。现在，那地方建起了汨罗工业园，其中一些生产项目的科技含量，居国际领先的地位，让人不得不佩服汨罗人的拼命精神与聪明才智。

长乐故事会

现在，我要特别说说汨罗的长乐街。这里不是罗子国的国都所在地，但您千万不要小看了它。岳阳为什么叫岳阳？关于这个问题，年，时任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来岳阳视察时问过；年，时任国务院总理的赵紫阳在去君山的途中问过，许多人都问过。答案虽然有几种，但基本趋于一致的是，岳阳地处天岳之南，故叫岳阳。天岳即幕阜山，接下来问题就来了，现在的岳阳不是在天岳之南而恰恰在天岳之北的，为什么叫成了岳阳呢？了解岳阳历史的人都知道，其实，当年的岳阳，就是今天的长乐。明《隆庆岳州府志》载：“岳阳，本湘阴古郡，隋改县称岳州，故岳阳名之此也。”清代学者吴敏树也在他的《拌湖文集》中指出：“岳阳，盖于湘阴、玉山之间，在天岳山之南，今平江之西境。”

今天的长乐，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了，但只要你徜徉于它的上市街下市街头，街道不宽，也不那么长，每行一步，你都能感受到它非同凡响的厚重文化的气息。长乐人是了不起的，时至今日，他们至少为世人创造与保留了三样精品：

一为火龙。火龙不像一般布龙那么连成一体，而是分成数截，一人举一截，体内点上蜡烛，龙身通体透亮，上下翻滚而不熄，玩至高潮处，龙的口中还能喷火，火焰盈尺，令人骇异。年在市体育馆举行的龙舟赛中外联欢晚会上，我们请他们来表演过一次，让人终生难忘。

二为故事会。即以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故事为题材，制作成一个个故事，由小孩扮演。如“孙悟空三打白骨精”，“十八罗汉斗悟空”，“空城计”，“哪叱闹海”等等，应有尽有。每年春节期间展演，正月十五最为热闹，到了那天，长乐街上人山人海，水泄不通，上市街与下市街比赛，常常比得难解难分。近年来，长乐街故事会的名气越来越大，省里、市里的一些重大活动也常请他们去表演。

三为甜酒。长乐街的甜酒不仅岳阳出名，湖南出名，现在更是远销到了香港，每逢春节，往往供不应求。说起甜酒，尤以回龙门旁一熊姓家中做得最好。年夏，我有幸与朋友去品尝过一回，当时熊爹王娭毑也都还健在，他们家做甜酒由王娭毑掌锅，那甜酒真的是又香又甜，落口逍遥。品尝过后，我送了他家一联：原汁原汤原味；甜眼甜嘴甜心。熊爹王娭毑十分高兴，给我们每人赠送了一桶甜酒。过了两年，我曾再去熊家拜访，见王娭毑已经谢世了，她的看家本领已传给了儿媳妇，熊家的生意也更为红火了。

汨罗江赛龙舟

拙文写到这里，该收尾了，我才想起，还有一件大事，龙舟竞渡。

中国的龙舟竞渡，起始何时？发自哪里？似乎很难定论。据有关专家考证，屈原之前，在我们江南，就有划龙舟的习俗了。但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，那就是，端阳节的龙舟竞渡，是为纪念屈原而形成的，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南朝梁·吴均《续齐谐记》：“楚大夫屈原遭谗不用，是日（农历五月初五）投汨罗江死，楚人哀之，乃以舟楫拯救。端阳竞渡，乃遗俗也。”楚人是谁？当然是我们汨罗人，由汨罗江开始，慢慢地，传向了全国，传向了东南亚，传到了全世界。

汨罗人是重感情的。

汨罗人是有贡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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